1998年刘芬接丈夫电话,让她带钱到同济桥附近的KTV
时隔二十年后,刘芬才意识到,自己和丈夫是劳荣枝系列案件的唯一幸存者。
1996年至1999年,劳荣枝与男友法子英在南昌、广州、温州、南宁、合肥等地流窜作案,他们将家境殷实的男子引至出租屋内,采用持枪、持刀绑架勒索、抢劫等手段进行劫财,并一共杀害了7人。1999年,法子英犯案过程中被抓,同年被执行死刑。劳荣枝逃亡20年后,于去年被抓获。
2020年12月21日,劳荣枝涉嫌故意杀人、绑架、抢劫一案,在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了公开审理。
庭审当天,劳荣枝否认部分杀人指控,并哭诉自己也是受害人,遭受到了法子英的威胁和侵犯,检方则认为劳荣枝存在作案动机,主观恶意极深。
这场迟到二十年的庭审持续两天后落幕,法院宣布择日宣判。这次庭审中,检方也首次披露了劳荣枝和法子英在常州犯下的一起案件,幸存者刘氏夫妻的口供也被当作证言在庭上公开,刘先生在证言中提到,劳荣枝与法子英配合默契,将他捆住进行勒索抢劫。
法子英曾向自己的代理律师表示“作案从不留活口”,为何刘氏夫妻逃过一劫,他们又为何没有报警?北青深一度记者在常州找到了这对夫妻。
刘先生对于当年的事情不愿多提,拒绝了采访。对于他们是唯一幸存者这件事,妻子刘芬说可能当时太过单纯,以为丈夫在外惹事在先,在与劳、法二人接触中表现淡定,没有表露报警的意思,才让他们得以活命。
“她很漂亮,看起来不像坏人”
深一度: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案发的情况?
刘芬:时间太久,有一些细节已经模糊了。那天下午(1998年7月),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老公的声音,让我送7万元钱到同济桥畔的皇家歌舞厅。我以为老公是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被女人的老公或是男朋友勒索上了,便取了钱打车到了皇家歌舞厅。
深一度:到达歌舞厅后发生了什么?
刘芬:我见到她(劳荣枝),觉得她蛮年轻漂亮,看起来不像坏人。当时我们没有过多交流,也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我来的,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我说“上车吧”,我便稀里糊涂跟她上了出租车。
深一度:你有没有害怕?
刘芬:我很淡定的,当时没有想到有什么危险,觉得肯定是我老公做错了事情,人家才找上门的。车大约开了十几分钟,到了常州东方红大桥的一处民房,在一栋楼房的一楼。
刘女士口述在出租屋见到法子英的情景
“你的命是你老婆给的”
深一度:进屋之后看见了什么?
刘芬:小屋子十几平方,陈设简单,没有冰箱。我看见了绑在凳子上的丈夫,他身上有土,还有些拳打脚踢的伤,旁边是一个男的(法子英),他和我老公身高相仿,差不多是一米七。但是他特别瘦,比我老公瘦很多。我判断这是那女人(劳荣枝)的老公或者男朋友。
深一度:你和法子英是怎么交流的?
刘芬:那个男人先问我有没有报警,我告诉他没有。他对我说:“我现在要把你绑上了。”我说好。他用绳子把我绑在木质的凳子上,之后要封我的嘴,(那时)我有点害怕,因为嘴封上了就不能跟他交流了。
但我当时并没有呼救或挣扎,因为这可能会惹怒他,答应被绑上也可以让他相信自己没有威胁,我很被动的,除了接受他的要求也没什么自己能做的。
深一度:劳荣枝和法子英在房间内有交流吗?他们关系如何?
刘芬:他们两个人在屋内交流很少,说话时用我听不懂的外地方言,法子英让劳荣枝(拿钱)离开了,约十几分钟后法子英接到了劳荣枝的电话,确认她安全才相信我没有报警。
深一度:有没有某一刻让你意识到你们是很危险的?
刘芬:这个男人看女的(劳荣枝)走后,确认她安全了,就打算收拾一下这里(屋子)。他把一个黑色的袋子戴到我老公的头上,可能要杀他的样子,那时我特别害怕。
深一度:你老公头被套住后,你看到凶器吗?
刘芬:凶器之类的我没有注意,二十多年了早就忘了。
深一度:你是怎么做的,他后来为什么没有动手?
刘芬:当时我嘴封住根本跟他交流不了。我拼命地摇头,意思让他不要做这种(杀人的)事情,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
后来那个男的(法子英)没有动手,直接走了。走前对我老公说:“你的命是你老婆给的”。那个男的走后,我老公便慢慢将自己的绳子挣脱,大约用了十分钟吧,然后帮我松了绑,我们俩便打车回家了。
劳荣枝受审现场
“我以为老公犯错在先就没有报警”
深一度:你丈夫是否跟你说过,屋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刘芬:我们俩没有交流过这个事情。我当时有点生他的气,也没问,免得自己知道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心情不好。他也从来没再跟我提过。
深一度:7万元在当时也不是小数目,事后为什么没有报警?
刘芬:我们(夫妻)俩一起开了个厂,但这笔钱这在二十多年前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是全家做生意一年的收入,我在自己身上和孩子身上都很省的。
我当时认为,是我老公犯错在先,在外面招惹(其他女人),我平时也不太管他。我当时认为就是老公做错事情,要我帮他给钱解决,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也没想着报警。
深一度:后来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报警,后面会怎么样?
刘芬:1998年,我只有三十来岁,我们孩子也很小。再有一次这样事情发生,如果我知道面前的人是杀人犯,并且在我们之后可能还会杀,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如果,知道了他们这么残忍,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会不会去报警。
法子英落网(资料图)
“可能没那么恐惧,我们才活了下来”
深一度:法子英曾经说不留活口,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逃过一劫?
刘芬:应该是自己没有意识到有这么危险吧,没把他们当成“杀人犯”,而是当成“要钱的人”,一路上才都没有什么恐惧。我觉得当时自己太单纯了,我当时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情,也不会有人因为什么理由要加害我,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很天真。
还有就是觉得这是自家的“丑事”,从来没有产生过报警的念头,加上自己一直说话很客气,并且按时送了钱过来,才让那个男的(法子英)放过了我们。主要还是因为没报警。
我当时也没有对他们俩产生怨恨的情绪,倒是在心中埋怨老公惹上这么多的事,让我也受了牵连。回家后便把这桩事情埋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深一度:事后是怎么知道他们杀过人的?知道以后什么感受?
刘芬:我平时少有关注社会新闻,不知道劳荣枝案在网络上掀起这么大的讨论势头。
直到2019年,南昌的检察院上门来找我,我才慢慢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但是具体到“女的穿了什么衣服”,“器械道具怎么摆放”,我也回忆不起那么多了。
检察院将我和刘华分开,分别细细盘问,但是都二十多年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呢,听到他们杀了人还是吓了一跳,有点后怕,但是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待人很好,坦坦荡荡,没有做过坏事情,觉得他们没有理由杀害我。
如果知道他们曾经杀过人,当时肯定不会是那么淡定的心态了。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勒索。
深一度:看到劳荣枝在法庭上说自己是受害者,否认杀人,你怎么看?
刘芬:如果不是她去找其他男人到自己出租屋,法子英也不会得逞。相信法律会给一个公正的判决。(李晶晶)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文中刘芬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