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图腾间的意志放逐

  神鸟是神话传说中最有灵性的生命意象之一,中国上古时代中神鸟之丰富多样,在各文明中都是罕见独特的,如凤凰、朱雀、青鸾、彤鹤、蓝凫、毕方、鬼车、灭蒙、招风、百鸣、重明和三足金乌等。

  这些仿似从山海经中翩翩飞出的名词,都是最早各区域大小部族的图腾。在人类学中,图腾的产生是在部族群落时代由生存困境产生的恐惧和焦虑;而在国家共同体出现后,又转化为稳定共同体秩序的象征崇拜符号;权力等级时代,图腾都以巫术、方术的嫌疑而成为主流社会排斥的对象。在现代社会,图腾彻底从我们的心理结构中疏离而去,慢慢被人遗忘了。

  严智龙一直对人类古代文明抱有强烈兴趣,从事艺术之后,对考古发现更有密切关注。从湖南马王堆、湖北随州曾侯乙墓再到四川广汉三星堆,他都曾亲身考察过。依据进化心理学的观点,今天的人类是从远古而来,原始部族文明到古代农耕等级制文明再到现代商业自由文明,是一个连续的发展过程。我们太多的祖先文明已转化为基因深藏于我们生命里,与生俱来;而我们思考我们自身的观念形态和行为逻辑,则避不开对古代文明和传统社会的考察。

  追问古代文明,是对当下文明的远视角的观察。今天的我们,在历史长河中居于什么位置?相比古人,我们缺失了什么?远古的图腾的发生机制和社会功能是什么?现代社会里,图腾是消逝了还是以被别的方式面貌继续存在着?这样的追问,图腾便不是与我们身体疏隔的异己对象,而是一直生长在我们灵魂深处的情结,是普遍人性的一部分。

  人类艺术史上,鸟类一直是重要的内容,中国水墨画中直接就有花鸟的科目。宋代花鸟画在造型上就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八大山人笔下的鸟,孤独而凉寂,更略带一丝悲愤;而现代油画崇尚形式美,而在各种形式美中,鸟在形式并不多么明显出众。

  在严智龙的意识系统中,鸟被全新的塑造,被树立为有生命意义的一个精灵,它纯粹而充满灵性,代表着人性中最珍贵的部分:即超越的精神。这种超越精神,则是人类走出自然界步向文明领域最原初的动力,是人类文明最本质的属性。早期严智龙的鸟系列,如鸟多飞翔于玄冥的天空,穿梭于古老的星系,或潜游于暗沉的水底,或逗留于琴弦或树梢,也与飞鱼和绅士展开对话。而近期的鸟,内容更纯粹,造型更简练,双足直立,两翼张开,头颈昂扬,尖喙横直,一个更鲜明更清晰更具容括力更具象征性的生命图腾跃然画前。

  “音乐”(包括器乐、音符、演奏)——作为一组相比鸟而柔缓的符号,让这一奇异生命在音乐的氛围中得到舒展,不至于过于空旷冷漠。通过音符,严智龙的画作也开启了另一重体验:听觉。音乐是时间的艺术,而有了时间元素的融入,艺术在静止的画面被唤醒了,在平面中破出纵深,在单纯刻板的造型中开掘出丰富旖旎的生命想象。

  “床”,一个既古老又切近的事物,床和人的一生联系得太密切了,床是休息工具,也是娱乐场所,还是各种肉身文化的发酵池;床是感性的行为载体,是不需要通过大脑思考就能接受的底层心理结构。“床”这个符号承载着人们太多的美好与邪恶,暗含了多少痴者的梦呓和恶棍的“嚼头”。床代表着人性中与超越彼岸相对应的此岸,代表着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肉身之劫。床也有许多变体,如沙发、台球桌、椅子、桌布等,这种变化可以解读为纯粹的平行迁移,也可以看做是生命在相似场域里的细微异动。

  严智龙通过自己的思考,在现代社会中激活了图腾的意义;又通过画笔,转译可识别“鸟”、“音符”和“床”的图式、图像。而更具意味的是,他把古代图腾与今天符号并置在当代的图画中,让神迹与肉身相互碰撞,让人的精神张力在世俗场域共同氤氲,从而产生的一种凝重又曼妙的趣味。

  无论是欲图振飞的“鸟”固化在冷酷无言的“床”上,还是“音乐”的曼妙柔缓烘衬了“鸟”的孤孑刚直,在永恒的图示语言的交流碰撞中,我们总能获得一种生活世界的种种欣喜与迷惘,获得一种不同哲学系统撞击的“观念的核爆”,以及宗教情怀中才能有的“灵魂深处的美学感动”。

   当代艺术最充分的完成

  每一位真诚的艺术家都期待自身能在艺术史上占据一定的位置,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职业追求,而更像是一位永不满足的登山运动员,在人类艺术山脉中攀登一座又一座的高峰,是艺术家的精神基因所致,也是他们的事业乐趣所在。

  知名艺评家栗宪庭对严智龙有过评论,称严智龙的当代艺术既不走消费文化,也不走社会问题,更不走政治波普,他是典型的走自我文化思辨道路的人。正像严智龙自身所期许的那样,当代艺术必须从自我意识自然的出发,必须包含了对当下文明在自我审视的方式下的艺术思辨。

  文化学者陈政也有类似的论述,他在写严智龙的文章《符号与色彩的舞者》中论述到:当我们……读过张晓刚的大家庭·血缘系列,王广义的文革政治招贴系列,徐冰的汉字系列,方力钧的光头泼皮系列,岳敏君的夸张笑脸系列之后,会立即明白一个道理:经过简短的融合与冲突、模仿与移植,中国艺术崭新的一簇出现了,而且正在进行对西方模板的超越,正在建立本土艺术新的价值体系。

  笔者服膺于两位评论大家的论述,也尝试用自己的角度和语言解读严智龙。通观严智龙的艺术格局。图腾不过是严智龙实践艺术真理的工具,真正确立其作品意义的是造型背后的对文明与生命、肉身与灵魂、世俗与超越、进取与退避、生长与衰亡等经典哲学母题的图像逻辑。显然,这些图像逻辑是超民族、超国家、超时代的,而且必须得到彻底的超越,唯有超越才有确立绝对意义上的本我,才能让各种生命意义和价值诉求获得自由的展开和公平的呈现,才能在最饱满锋锐的张力中迸发出最酣畅淋漓的美,这也便是当代艺术最充分的完成。

  最后,让我们回到严智龙的画作之中,回到他如化学实验一样用各种图腾和符号所催生的精神氧化反应,这反应必将释放出巨大的生命活力和绵延不绝的意志能量,也正如他画上的鸟,不管人类文明的造山运动如何剧烈,沧海桑田中,它都可以凌空高蹈、傲立春秋,千年不死。

  人物简介

  严智龙,祖籍安徽芜湖。1970年出生于江西九江,同济大学艺术哲学在读博士,油画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昌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副院长、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江西省艺术教育委员会副主任。

  1997年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本科毕业,获学士学位。

  2004年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毕业,获硕士学位。

  2004年12月,考察法国、德国、意大利等欧洲七国艺术发展脉络、现状及动态。2010年被授予“江西省首届艺术学科学术带头人”称号。

  2010年5月,应邀率团赴香港中文大学等高校进行学术交流。

  2011年6月应邀在台北艺术大学、高雄师范大学做艺术考察。

  2012年,受国家汉办邀请,随团赴英国林肯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诺丁汉等高校做短期访学。

  专著:《艺术语言的逻辑》2004年,中国文联出版社。《严智龙油画集》 2003年,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代表文章:《多向思维》、《观念没有错》、《为唯金钱艺术观辩护》、《写意精神之我见 》、《掀起江西油画艺术“盖头”来》等。(原载:大赣网,杰作艺术网)

   本文作者:汪绍凯 自由撰稿人,《新CEO》杂志、杰作艺术网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