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当代江西》江西画店邀请展序

  五月天,历史文化名城南昌迎来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国家队”;五月风,在赣江之滨吹动着他们蓬勃的激情和飘飘的衣襟。

  又一次高朋满座,又一场胜友如云。

  中国当代艺术在逐渐摆脱对西方艺术的简单模仿后,变得各具个性色彩,变得流派意象纷呈。在美术的“乱花渐欲迷人眼”之际,大江以西这片传统农耕文化沃土,居然敞开大门,迎接曾几何时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当代艺术登堂入室。惊愕之余细细回味,发现:这在本质上是开放力的升华,是包容度的上行,是时代进步的标识,是激情与信心的鼓荡,其在美学上的意义,我以为不亚于80多年前这座古老城池上空划过的那阵枪声。

  由于中西方审美方式的差异,搞当代艺术在西方最多叫猎奇,而在中国就成了探险。因为中国人看画,以看画得像不像,能否看得懂作为判断前提;而欧美人看画,则会从观念上去体味画家的匠心独运。正是接受美学主体形成的巨大心理差异,认知的险情便出现了。

  所谓险情,大致有三类:一是指中国画家在进行当代艺术创作时,完全脱离了传统绘画的历史语境,失去了话语根据地还要强行突围,从吃惯了牛羊肉到第一个吃螃蟹,肯定是危机四伏、险象丛生;二是中国画家在洞开当代艺术这一领域之门时,时间段在上世纪80年代,题材上大部分又从政治波普和批判现实进入,而中国绝大部分人那时的脑子里还满满装着文革思维,冲突势在必然;三是审美判断的重大翻转和绘画语言的根本转换,不但需要时间和空间的长期缓释、消解,也需要舆论与理论的双重支撑。可惜,中国舆论的强大气流仿佛从来就不属于真正的变革者,中国美术史也从来就缺乏持续有序的艺术批评实践,本身就支离破碎,游兵散勇,何以去支持带有冒险性质的艺术拓荒!

  栗宪庭的中流砥柱作用,在沧海横流间尽显。

  他被誉为“中国当代艺术教父”“宋庄之父”。一大批在当下大红大紫的艺术家如张晓刚、王广义、方力钧、刘小东、岳敏君、曾梵志等等等等,以及当年乏人问津的创作,在他独具慧眼的评论光照下,纷纷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今天我们对于中国当代艺术30多年踉跄行程的认识,许多也正是通过他的论述轨迹来展开的。他的重要著作《反叛的重量》,记录了中国当代艺术在筚路蓝缕期间的种种险阻与艰难。今天我们在这一基点上回眸,仍不免嗟叹当年的关山阵阵,不禁扼腕往昔的惊涛骇浪。

  套用一句话:没有栗宪庭,中国当代艺术可能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长的时间。

  作为这次展览学术支持的彭锋和朱其也是中国当代艺术这一劲旅中的理论大家,一个作为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策展人,一个近年来源源不断地将世界当代艺术的理论与批评介绍到国内。这一出一进,光华立现,权重顿出。

  来自上海大学的马琳,是“展览改变艺术”的倡导者之一。她的加盟,无疑让这次展览不仅具备审美功能,还增加了与社会对话的功能。

  下面轮到介绍这次参展的八位艺术家了。

  白明。在中国当代陶艺这一支方面军中,白明以20多年的时间,从理论建设和创作实践两个方面,从国内到国外两块天地,不遗余力地推动陶艺与中国当代艺术的汇聚,终于占领了高地、赢得了市场、坐稳了领军的位置。他被誉为:“诗意人生的文化符号。”他的作品被许多有识之士认为是“东方艺术的表情”。他的《山水与时间》、《参禅》系列,他的《生生不息》、《线释水》等得到了广泛而热烈的追捧。白明的贡献,还在于大大加速了中国当代艺术对当代陶艺的身份认定和价值认同。

  邓国源。有评论直接认为,邓国源是“现代艺术的探险者”。对中西绘画融会贯通的理解和表现,是他的作品能够走向世界的根本原因。由于对“作为观看的观看”和“作为认知的观看”有自己全新的理解,他先是以斑斓艳丽的色彩搭建“心灵的花园”,后来又以抽象水墨传递“形而上”的思索,如《在田野》系列、《在山中》系列、《在花园》系列,即是用版图式的线条控制画面,以不同的笔触创造出层次差异,给作品一种内在的节奏,表达大自然被毁后又重新生还的“涅槃”境界。从邓国源的作品中,我们能够触摸到其充满激情、信心满满的一贯先锋性。

  方力钧。他在“玩世现实主义”中一举成名,在“艳俗艺术”中大红大紫。我相信方力钧作品中的光头,如同王朔、葛优、崔健等用不同形式塑造的人物,既来自生存体验中的泼皮意识,也来自于对现实世界的深切反省。那些光头们,那些表情木讷者,那脸上挂着愁苦与茫然、打着哈欠、斜着眼睛、弯着背脊、做着种种怪相的形形色色的社会底层人物,是亿万生灵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表情定格和精神写照。方力钧以文化隐喻,以调侃与嘲弄,作为批判的武器。

  李津。美术界有一批人,专门从事“将人从精神层面打回肉身层面”的活计。他们精致把玩物器,潇洒享受生活,专画吃喝玩乐,疯魔感官享受。貌似在表现大众的日常生活琐事,实则在记录时境演进的必然规律。李津善于用粗糙的毛边纸抹掉笔墨,拿涂鸦的线条组合形状,以艳俗的色彩、笨拙的书法,加上那种欲说还休式的自言自语,荒诞不经的题款书写,非常市侩非常世俗地为我们展现了当代的饮食男女。作为“诗眼”的是他画面中永远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李津自己。久而久之,“李津”变成了消费时代娱乐至死的一个美学符号。

  李广明的冷墨境像,被认为是中国水墨实验的真正突破。他使用水、墨、冰作为材料,通过温度将冰溶化为水的过程来实现自然呈现,来还原笔墨自在。李广明的艺术探索,始终处于一种不断找寻的新鲜状态中,从“玩土”(《殇城》系列),到“玩气”(《捕风长城》、《雾里看花》),再到“玩水”(《冷漠》系列),从“水墨装置”、“水墨行为”再到“水墨抽象”,他在一条“内在的转化与生成”的路上,初步完成了自身的美学想象和形式追求。

  雷子人在中央美院完成硕士、博士学业,却看不出一丝正统气息和族系面目,让人们觉得有必要对学院的当代艺术教育重新打量。荒诞和失落,是雷子人表现的主体感受;男人和女人,是雷子人作品中的两大基本构成。他笔下的饮食男女,经常肉身紧贴,心却在千里万里之外;同床共枕,魂却飘雾里云端之遥。貌似互拥相抱,却态度疏离,挨得那么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雷子人以他的严肃思考为经,以他的游戏笔墨为纬,绘就了一幅幅带有隐秘色彩的荒诞、滑稽图景,用以满足人们的窥探欲望。难怪有人说我的这位江西老乡,是一棵疯长的柳树。信然。

  严智龙。当代艺术图腾符号的思辨者,着力以意志分析探究人生境遇。当代艺术的审美法则是,画家经常调弄我们的想象。严智龙仅仅提供给我们一个舞台和空间。他要以寥寥数语勾起我们接通通感。他还要使你觉得画面之中有看不尽、琢磨不透的东西,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在一旁坏笑。这反而让你更加坚定地认为:“有一个隐匿处,有一个盲点,有某种东西,它从来不在那里,但话语又来自那里。”这是一场场以红色为基调的探视。慢慢地,我们在色彩强烈的诱导下,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一个严智龙个人设置的梦境。故事的讲解者领着我们在不连贯、无逻辑关系的词语间行进。因之,看严智龙的作品,必须调动想象力的参与。他,赢在了这里。

  周春芽被认为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中对色彩把握得最好的画家之一。反自然色彩的运用是他作品中的典型风格:画的是绿色的狗、猩红色的山石、红色和黑色的人体,用的是德国表现主义与新表现主义的手法,表达的却是中国式的东方文化情怀。比如用明亮艳丽的桃花去象征性与爱,比如用山石与狗去象征社会与人,就像是八大山人画中的一尾鱼、一块石头、一只鸟。周春芽多次表达这样的想法:我将关注人性的主题。我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艺术家,我喜欢在艺术上冒险,因为我期待着意料不到的效果出现。的确,我们从《藏族新一代》到《石头系列》到《情色桃花》再到《绿狗黑根》看到了许多意料不到的效果。

  真正的画家分两种:一种靠完美的技巧造型,以表达画家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另一种则走在大众欣赏的前面,去引领艺术的个性化发展。当然,前一种更能受到同时代观众的欢迎。

  真正的艺术也分两种:一种叫具象,一种叫抽象。其实具象也罢,抽象也罢,都是在把握人与自然、自然与艺术、艺术与人之间的距离。这种距离越近就越具象,越远就越抽象。艺术的玄妙之处,在于艺术家拿捏这种距离的分寸感。

  这群当代艺术上的成功探险者集结在南昌,是试图以榜样的力量告诉人们:不必沉溺于传统,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当代;不必局限在当代,因为我们毕竟脱胎于传统。

  这群当代艺术上的成功探险者集结在南昌,是试图以鲜明的形象告诉人们:艺术形态强调的不仅仅是技巧,而是以人的情感、思想、价值判断作用于对象物能产生出的审美表情。

  如果这次展览能够调适或中和一下大江以西的艺术生态结构,则应当是所有参与者的期冀。

  因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大潮毕竟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