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昌西客站登上南下的列车,经7个半小时后到达它临近的一个县。再转乘汽车,约50分钟后才能到达这座小城的地界。恰逢跨年夜,车载收音机的广播里播放着热闹的晚会歌舞声,车窗外却只有宁静着倒退的排排树木。并没有出省,一瞥所见的风貌已和我自小生活的南昌大大不同。若不是由于丈夫在这儿挂职工作的原因,也许我不会起意来到丰沃的赣南,尤其是这座号称“江西南大门”的小城。

  匆匆安顿下来,第二天清晨,恍惚间声声鸡鸣入耳。披衣起身,隔着窗棂遥望,远山含黛,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街道上已在进行洒扫,赶早上班的行人骑着自行车缓缓地经过。不远处的中药铺子开始了一天的营业,草药独有的清香糅合着一丝辛辣,在空气中弥漫。这里的气温显然要比地处赣北的南昌高出不少,尽管是隆冬的清晨却丝毫不觉寒冷。索性下了楼,沿着街道走走。街角处一位大姐正倚着一部三轮车售卖新鲜的橙子和柚子,标价低得令我讶异。一想不禁恍然:这都是当地出名的特产,自然在产地价格要更加便宜。另一位大姐守着一架高高的蒸笼,将嫩绿色的米浆注入其中,均匀地摊成一张薄薄的大饼。饼身刚刚成型,她就拿着一把小铲,利落地在饼的中央切了个十字,随即沿着饼边迅速地将饼铲起,叠放在一只小塑料袋里。一位大叔踱了过来,递过一元硬币,接过这样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小城的一天,就这样轻快地开始了。

  顺着赣江的支流桃江一路向前,沿江的铺子已经零星地开了业。包着冬头帕的客家奶奶搬出几条长板凳,整齐地列在自家门口。黄的姜、乌的梅、白的冬瓜糖、紫的茄子干、五颜六色的糖果,在初升的太阳下泛出诱人的光泽。老奶奶并不兜揽生意,只是支颐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时而眯起眼睛看看阳光,时而摸摸身边黄狗的皮毛。有孩子蹦跳着经过,看见一袋珠子糖时停下了脚步,含着右手食指怯怯地看着糖果。奶奶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拿起一柄不锈钢的小勺,舀起几颗圆溜溜的糖粒装进她的口袋,又笑着挥挥手,示意孩子自去玩耍。巷子口一户人家悬挂的腊肉微微探出阳台,被孩子的欢笑声带动,也轻轻地摇摆起来。一张卷边的红纸上写着“供应香菇菌、木耳菌”,权作了隔壁一家店铺的招牌。一位大叔穿着赭红的外套,闲闲坐在一袋袋堆起尖儿来的山货中间看报。自行车铃声间或在转角处响起,鲜见汽车,也少见风风火火的电摩,温润的微风中有久违的青草气息。蓝色圆柱形大铁皮垃圾桶依然承担着收集生活垃圾的重任,主干道依然用一列列低矮的水泥石墩来划分车道,叫我想起童年时的南昌。这里仿佛被时光遗忘了,所有人都不紧不慢地生活着,一派安宁与从容。急什么呢,明天的事自有明天担待。

  我长舒了一口气,索性驻足凝视冬日的桃江。水面波澜不惊,而其下的暗涌却不舍昼夜,滚滚汇入赣江,蜿蜒流过赣鄱平原,日复一日地奔袭到我熟悉的南昌。如水势一般,工作和生活的节奏也陡然加快,每个人都在疲于应对、苦心追寻,很多时候竟忘了生活本真的模样。江面上忽然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声,我应声望去,磅礴的喷泉随节奏起舞,精彩竟不输给省城的秋水广场。四下顾盼,我又暗自称奇:竟无几人在这人造景观前喝彩,走路的仍在走路,倾谈的仍在倾谈。小城舒服地按照它的方式运行着,我的心安稳地沉下去,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