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刚至,单位布告栏里的讣告就接二连三地张贴了出来。同事们经过时,尽管不少人对其上的姓名并不熟悉,也不禁唏嘘感慨一番。上周又有一位老领导病故,许多曾和他共事过的同事清晨即赶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回来后纷纷回忆起当年一起工作的点滴往事。一位重情义的同事抱怨当天出席追悼会的人不齐全,有些老同事并未前来。另外一位同事劝慰道,上了年纪的人是怕见这场面的,说实在的谁不怕呢?我心中猛然一惊,面对生命最后的仪式,用一个鞠躬成为永诀。逝者的亲人固然无比悲痛,前往送行的人们也难免百感交集。无论一生过得是否平安顺遂,终点总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叫人忍不住想要移开目光。生活的内容越来越丰富充实,我们都几乎忘了为自己想想来路与去路。
回想起来,儿时的我经常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扰。大概是10岁左右,因为从图书馆借阅了一本《聊斋志异》,我又惊又怕又想看;再加上爸爸单位包场看电影,结果放映了一部港产鬼片,导致那段时间我整天都比较恍惚,不停地琢磨着:人真的会死吗?人死了之后是怎样的,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一天课间时为生字查阅《新华字典》,书页起合间忽然看到一幅令我心悸的插图。颤抖着手再次翻开那一页,一副完整的骷髅骨架呈现在我的眼前。这幅图原是人体骨骼的直观注解,却让我当场痛哭失声,恐怕连字典的编撰者都要大吃一惊。我抹着眼泪,心中的种种疑惑却好像豁然开朗:每个人无疑都会死去,无论多么丰润的肌肤,多么灵动的眼珠,最后也都化为这么一副白森森的骨架,永久地咧开大嘴,像在诉说心中的不甘。
同桌听说我竟然为此哭泣,不免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诉起他曾参加过的长辈的葬礼。原来一副枯骨最后还要经过高温炙烤,最终化为一捧灰烬。我的惊恐莫可名状,胆怯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无法把他说的情节加诸于上。当天夜里,一向和父母分床独眠的我辗转难以入睡,即使用被子兜头蒙脑,也无法抑制阵阵袭来的恐惧不安。挣扎良久,索性拿起枕头来到父母房间。他们早已入睡,见我深夜前来只含糊地询问了几句,就让出了床中间的位置。我轻轻地在他们之间躺下,清澈的月光越过窗棂,投射在床的一角,让这一刻变得细腻而温情。我听着他们熟悉的呼吸声,很快便安下心来,合着这节奏沉沉睡去。虽然我的种种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但血脉相承中隐含的密码却让我依偎着他们做了一个好梦。
若干年后,好几位平时洒脱不羁的朋友告诉我,他们也曾有过相似的阶段:怕死、怕鬼、害怕得晚上睡不着。我知道我们都一样,内心深处的恐惧并没有终结,只是懂得了隐藏起来,随大家一起向前走,不问将来。在无尽的未知面前,我们的一切惶惑都是理所当然。但在看似不断重复的每一天里,只有任时光流逝下去,不断累积情感与依赖,才能有足够的勇气步入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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